十九、我选择了你
关上防盗门,我才松了口气。这时想起来皮鞋都没脱,赶紧换了拖鞋,又脱
了羽绒服外套,这才跑到卧室里。
C女还没有从刚才的羞辱感里挣脱出来,依旧坐在床边发呆。我赶紧蹲到她
面前,小心翼翼地把高跟鞋给她脱了,然后我也坐在床边,轻轻搬起她的双腿,
为她揉受伤的脚踝。
「没事吧。」我问道。
「……」C女不回答。
「我也搞不清她怎么会跑来。」我继续解释。
「……」C女仍然不回答。
「你倒是说句话啊。」面对她的沉默我也有些沉不住气了。
「你要我说什么?」谢天谢地,她终于开口了,「我从没受过这样的羞辱…
…」
憋了这么半天,她就是等我来呢,我一说话,她的眼泪就流了出来。
「哎呀好啦,又不是我羞辱你,早跟你说过那女人是泼妇。」我赶紧从床头
柜拿了张面巾纸帮她擦眼泪安慰她,可是被她一下挡开了。
「李守杰,你给我说实话,你到底离婚没有?」C女夺去了纸,自己一边擦
泪一边问道。
「当然离了啊,难道这会骗你吗?」我当时不知道我前妻在她面前自称是我
老婆,纳闷地说道:「离婚证就在保险柜里放着呢,你要不要看看?」
「我要看!」C女已经不信任我了。
「好,我这就给你看。」我放下她的脚,费了一会功夫,从保险柜里找出那
张绿色的救命符,递给C女。
C女接过我的离婚证,像银行职员审视假钞那样翻来覆去看了又看,又像海
关职员那样把照片上的人跟我比了又比,好像怀疑这证书是我在过街天桥下边花
五块钱弄来的伪证似的。确认无误后,才把离婚证还给我。
我刚接到手里,她又抢了回去看了一眼,实在看不出破绽,这才又还给我,
然后审问我道:「那她怎么自称是你老婆?」
「什么?她自称是我老婆?」我也惊讶的瞠目结舌:「她什么时候自称是我
老婆?」
「就刚才!」
「靠,她有病吧?真是有病!」我只能这么评论前妻的行为了。然后,为了
缓和气氛,我又捧起了C女的脚,继续为她揉捏伤处,说:「算了,都过去了,
咱们不理她就是了。」
「不行,你得解释清楚,她为什么自称是你老婆。」女人就是这样,即便是
C女这么理性的女人有时也会冲动,依旧对我不依不饶。
「靠,我哪知道啊?离婚证都让你看过了,我还能解释什么?」
「她为什么自称是你老婆?你们俩背地里会不会有什么来往?」C女继续穷
追不舍。
「绝对没有!我以人格担保,对天发誓!」我忙向她保证。
「那她为什么自称是你老婆?」靠,这话转一圈又绕回去了。
「我哪知道啊,嘴在她身上长着,她可以说她是我的老婆,也可以说她是古
月金帛涛的老婆,小布什的老婆,普京的老婆,我哪能管得着啊?」看她不依不
饶的样子,我急中生智,幽她一默。
「那她为什么只说是你的老婆?」我昏,你有完没完啊?
「废话,她要说她是小布什的老婆,你信嘛?还不直接打电话叫救护车送安
定医院去了。」我继续耐心地逗她乐。
C女这才稍微稳定了点情绪,只听她没好气地说了一句:「错啦,是那一只
。「
「什么?「我一下没搞明白,瞪着俩眼问C女。
「我是说你揉错了,是另外一只脚崴了,笨蛋。」C女已经不再那么恼怒了
。
我连忙换了一只脚揉着,然后对她说:「咱们去医院看看吧。」
「算了,不用了,崴的不是很厉害。」
「那也得去,万一出什么事呢。」
「我不去,好不容易到星期六,我可不想去医院耗着。」
「那我给你擦点红花油什么的吧。」
「好。」
我从五斗柜里找出一瓶红花油出来,为她脱掉丝袜,然后在她的伤处涂上红
花油,轻轻地为她揉搓。
「守杰,我们谈谈吧,有些话想跟你说。」C女躺倒床上,对我说:「咱俩
相处这么久,一直都没认真地谈过。」
我也躺到了C女旁边,为了继续活跃气氛,就把手伸进C女穿的T裤里边。
那T裤是我跟她一起到成人用品店选购的,黑色薄纱材质,正前方三角部位用金
色和彩色丝线绣着一只色彩斑斓金光闪闪的蝴蝶,看上去非常性感撩人,我俩不
约而同地看中了它。
但是C女却拿开了我的咸猪手,对我说:「守杰,咱们今天就别做了吧,我
现在没心情,就是想跟你聊聊。」
我一听,那是,碰上这么档子事儿,多高的兴致也得给败了。得,今儿个得
玩严肃文学了,那就甭搞了。又一想,我那前妻真他妈是个扫帚星,怎么一沾着
她我就倒霉呢?她只要一出马,我准碰不上啥好事。
不过,我也真的觉得有必要跟C女谈谈了,那天从思陵回来我就想跟她谈,
只是见她没开口谈的意思,我也不好意思主动张开这张嘴。然后又一忙,这事就
给耽搁下来了。被动男就是这样,总是等着兔子自己撞树桩子。现在C女既然主
动开口了,那么,我也乐得奉陪。
「守杰,你觉得我怎么样?」C女先发问了。
「你?你很好,真的很好,我对你非常满意。」我说这话时,特别加重了「
真」
和「非常」俩字:「起初只是觉得你漂亮,温柔,干练,觉着你有气质,有
教养,但后来越处越发现你的优点,特别是咱俩去思陵那次,我跟你还真的产生
了点琴瑟合鸣的感觉。」
本来我还想说她有「知性美」的,但想到我曾经在贞操受到威胁的情况下,
被迫对B女用过这个词,再用到C女身上那是亵渎了她,就没说。完了,又一个
好名词被人给糟蹋了。
「嗯,那次我也有这种感觉。」C女回答道。
「所以,我觉得我俩才是天生的一对,我觉得你才是我要找的人。」我脱口
而出。就在这一瞬间,我已经否定了温柔贤惠、小家碧玉的D女。
C女和D女,我拿着她俩已经对比了很久了。在理性对比长期不分伯仲、决
心难下的情况下,这个突发事件促使我做出了选择。婚姻和爱情,不完全是理性
的行为,感性同时也起到决定性的作用。这次,我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迫做出
了选择,毫不犹豫地就选择了C女。这说明,我的心里真正爱的是她,而不是D
女。
和D女虽然有很多牵挂和欣赏,但不是爱。
这时我感到对D女有些抱歉,这个小师妹其实也挺招人喜欢的,如果没有遇
到C女的话,我肯定选的是她了。但我毕竟是找老婆,不是开扶贫救济中心的。
我寻找的是一个能和我琴瑟合鸣的爱人,不是找上床保姆。所以,D女出局了。
以后,能帮到她就帮帮她就行了,想办法给她找个好一点的工作,再想办法给她
找一套好一点的房子。
这时,我本想对C女再说一遍「感觉遇到你太晚了」,但一想,再跟祥林嫂
一样唠叨这句话就太虚伪了太没意思了,于是忍住没说。
「但是,守杰,你并不很了解我的过去,也不完全了解我的想法。」C女看
了看我,意味深长地回答道。她今天化了烟薰妆,整个眼睛看上去雾蒙蒙很迷离
的感觉。
的确,我不了解C女的过去,以前曾相互问起离婚的原因,我基本上是照实
交待了,但C女先是淡淡说了句「性格不合」这个最庸俗但也最包容的理由。什
么事情都能归咎于性格不合,这是离婚的万金油理由。离婚的男女,假如谁只是
这么说离婚的原因,那么说明她或者他并不打算把真正的原因告诉你。而且,假
如谁这么说给相亲的人听,那么说明,她或者他已经被人问过无数遍了,以至于
再重复那些故事自己都厌倦了,因此我也就知趣地没有再往深问。
后来交往的深了,C女又提到过「前夫出轨」这个很popular的理由
。但是跟A女的交往给我一个启发,「前夫出轨」这个理由背后隐藏着千差万别
的原因,并不能以此断定谁是主要过错方。比如,假如我在跟前妻的婚姻内,忍
受不了前妻的折磨而出轨的话,那么我依然有充足的理由把过错推给前妻。只是
,我是那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个性,我能忍受前妻很多年,一旦忍受不了我
也不出去偷鸡摸狗,而是直接跟前妻Game over,然后再寻找新的婚姻
。
这次不同了,C女既然自己提起这事,就表明她愿意向我敞开心扉了。尽管
这个故事她可能再也不想重提,但遇到我,此时此刻她觉得应该让我知道了。
C女跟我一样,出身于一个普通机关干部家庭。我们这类家庭并不是什么很
牛的出身,在北京,这样的家庭一抓一大把。父母虽然职位不高,但都是老大学
生。
她的成长环境单纯,家教极严,这点能够从C女的气质里看的出来。俗话说
,三天能出一个暴发户,三年出不了一个贵族,C女的气质,是从小一点一滴地
养成的。但是物极必反,太严厉的家教让她产生了一种很深的叛逆性格,虽然她
外表不张狂,但内心极为固执,也极为孤傲自恋,不能忍受任何屈辱,在物质、
地位和尊严面前,她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尊严。
C女的前夫是个衙内子弟,据C女说是某央企董事长之子,XXX长之孙,
两人也是大学同学。以C女的个性,她是不会主动招惹纨绔子弟的,但那时她前
夫对她追的很紧,而且显得也很有教养,很会体贴,长的也特别帅。时间久了C
女也就跟他好了,进了传说中的「豪门」。
结婚之后,C女没有出来工作,而是做了全职太太。那个家庭,实在没有什
么必要出来工作。但是C女慢慢发现,她前夫完全是个花花公子,玩女人是他最
大的爱好。很快,他就对得到手的C女产生了审美疲劳,四处寻花问柳。起初还
掖着藏着,但C女怀了孩子以后,她的前夫更加一码,对她既不关心也不重视,
每天泡在女人堆里,玩模特,玩演员,玩歌星。
没有不透风的墙,C女孩子出生没多久后知道了此事,跟前夫大吵一架,本
来还想着要是悔改了就吃了这个苍蝇算了。谁知前夫反而倒打一耙,一阵怒骂,
意思是你找上我算你家里八辈子积德光宗耀祖了,你还在我面前犯什么横?你丫
生了孩子身材跟母猪一样我没嫌弃你就算不错了,你还来管我?
C女这样的女人,是很在意爱情的感受的。以往她生活在王子与公主的浪漫
童话里,此刻发现前夫忽然换了一副面孔,心里完全无法接受。也就是从那一刻
起,她的爱情死了。
但爱情死了,还有婚姻,还有孩子。C女跟当年的我做出的选择一样,为了
孩子,保持着婚姻吧,哪怕这婚姻里已经没有爱,只有责任。但是,她也跟我一
样,无法欺骗自己的心。不公平感、受屈辱感、被出卖感始终挥之不去,折磨着
她,压抑着她。
为了求得心理平衡,C女就跟公婆去说理,希望能从他们这里得到理解和支
持,那么她获得心理平衡后,可能就忍气吞声了。但她万万没有想到,公婆虽然
在外边混得有头有脸,可非常护短,说起话来和C女前夫几乎一个调调,只是更
少感情色彩。他们先是帮着C女前夫圆场子,说:男人么,年轻时谁不花几年,
老了自然就会收心。然后,反而对C女表达了不满,说她为这点小事这么闹,简
直就是不顾大局,不识大体,庸人自扰,没事找事。如果再这么胡闹下去,他们
这些做老人的可就不能允许了。意思是,你要是再闹,那就要赶你走了。
事到如今,C女这才看清楚自己所进的这个豪门有多虚伪多冷酷。以她极强
的自尊心,面对这样的侮辱,感情自然彻底破裂了。C女是个很自我,但也能拿
得起放得下的人,不会为谋求财产之类的条件去违背自己的意志,她做出了唯一
能做的选择就是离婚。
但是跟这么家人离婚,难度也是很大的。自以为高高再上的前夫和他的父母
,对C女胆敢提出离婚,反应非常强烈。甚至不许C女的孩子跟她,放出话来说
,孩子是X家的骨血,不能允许你带走,再找个野男人玷污了X家的高贵血统。
在多重压力下,C女最终放弃了孩子的抚养权。起初她还想常常探望孩子,
但X家总是想尽办法阻挠。从此,以后她索性有意不去想那些事,也不去想那孩
子,就像自己从未生过养过他一样。
讲这些事情的时候,C女没有像D女讲自身经历时那样泪眼刷刷,而是非常
镇定,神态自若,语气平淡,仿佛是陈述与自己不相干的另一个人的故事。唯独
讲到孩子的时候,我看到她眼中泪光一闪一闪,那感觉,像烟雨一样的迷离。
C女抬起了头,止住即将喷涌而出的泪水,轻轻叹息了一声,说:唉,就算
我没生过这个孩子吧……
讲到这里,我完全明白C女为什么从不在我面前提到她的孩子了,也明白为
什么C女家里找不到她孩子的一丝影像。此时此刻,我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
原来她,这个看上这么高贵而洒脱的女人,竟然也承受了这么多的痛苦,也有这
么多无奈。
C女和我,两个从小成长环境差不多的人,同出殊归,一个高攀了豪门男,
一个低就了贫困女,却全过的这么痛苦不堪。而后,我们又殊出同归,被七〇后
的离婚大潮裹挟着,进入了另外一个海洋,一个新世界。然后,两个经历了不同
痛苦的人就这么碰到了一起,是命运?是缘分?是巧合?事情到了这一步,我对
C女最后的一点怀疑也冰释了……
所以,毫无疑问,C女就是我的最终归宿。我李守杰否定了自己过去十年的
生命,抛弃了十年倾注的心血,忍受着失去女儿的痛苦和愧疚,从婚姻的围城里
突出重围,等待的就是这个人。
自从我离婚以来,也遇到了几个人,我周旋于这些女人中间,既有渴望,也
有失落;既有猎奇,也有疲惫。我为什么要离开那个家庭?不就是为了找到上帝
原本安排给自己的另外一半吗?以前我们都太年轻,在阴差阳错里我们各自找到
了与自己完全不匹配的那一半,痛苦着,伤害着,疲惫着,绝望着,但也期待着
。我们所期待的,不就是这一天吗?
我,李守杰,一个原本善良、单纯,受过良好教育的男人,被十年痛苦的婚
姻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再也无法忍受,于是我出来了。这确实是个视婚姻为儿
戏的时代,离异男离异女成群结队,一波波来,又一波波去。所以我碰到一大堆
女人那太正常了,就跟她们遇到一大群离异男一样正常。我走马观花,在肉欲中
放纵着自己,麻醉着自己,周旋于女人之间与她们逢场作戏。但每当夜深人静,
我却在孤独、困惑和疲惫中舔舐自己的伤口。我知道我内心深处所渴望的,并不
是这种生活。
我只是在寻找,我渴望爱和被爱,我渴望信任和被信任,我渴望再找到一份
纯真的爱情,我渴望找到一个纯真的人,死生契阔,与子相悦,执子之手,与子
偕老。
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可四周都是漆黑一片我辨不清方向
,我蹒跚着前行我随波逐流,我独自飘零承受着失败,忍受着伤痛纵然知道希望
渺茫我仍有不灭的憧憬越过万水千山,走遍天涯海角也要寻找到你那丽人清影
就在这一刻,我似乎看到了漫长隧道的尽头,盼到了长夜之后的黎明。那里
射来一缕温暖的曙光,那里有一个天使,她就是上帝派来拯救我出炼狱的C女。
是她,把灵魂之光重新注回我的躯壳之内,让我找回了人性,再次让我燃起那些
理想,那些善良,那些崇高,那些憧憬。
我慢慢握起了C女那双纤柔的手,而她,则把十个指头深深插入到我的手指
缝中,紧紧握在一起。我们认识已经快半年了,准同居的生活也有三、四个月了
,虽然历经无数次肉体的交合,但从来没有感觉到两颗灵魂如此之近。
然后,我们开始接吻,那是一个漫长的吻,两颗舌头紧紧地缠绕在一起,血
脉相连,相濡以沫。虽然两人都没说话,但我们之间从来没有这样般默契,从来
没有这样般懂得彼此。是的,今后再无任何诱惑能动摇我们的意志,再没一切力
量能拆散我们的灵魂。
长吻之后,我怀抱着她,仰望着天花板上的吸顶灯,满心的快乐与满足。人
生难得一知己,吾将上下而找寻。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有妇若此
,夫复何求?
这时,我又不自觉地回想起,刚刚认识她时,我琢磨着如何把她搞上床的想
法和伎俩,觉得有点脸红。但又一想,要不是自己当时英明果断,耍点小坏,怎
么能有今天呢?嘿嘿,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嘛!要知道她刚认识我的时候,那可
是傲得连手都不肯跟我握一下。如果我不耍点阴谋诡计,那我怎么会拥有她,她
又怎么可能拥有我?
想到这里,我脸上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丝得意的微笑。唉,我就这毛病,除
了硬装演戏之外,平时要是稍微一放松警惕,就会喜怒哀乐形于色,丝毫不懂得
掩饰,让人一看就看个底朝天。
C女立即就感觉到了,问:「你笑什么啊?」
她这一问,我笑得更灿烂了,索性问她:「你知道为什么刚认识你时候,好
长时间不怎么跟你说话吗?」
「为什么啊?」经我这一吊胃口,C女顿时也来了兴致。
到了这个时候,我决定向她坦白交待自己的那点阴暗心理了,索性一五一十
告诉她,我追她的那些小策略:「你看你那时候傲的,嗯,我想跟你握个手都没
门。
我一瞧你这么傲,就有一种想征服你的欲望,怎么也扼制不住。说实话我看
到你第一眼就喜欢上你了,当然那时是看你漂亮有气质,还有你的腿……但是我
没机会接近你呀,你那叉着双臂在胸前的样子一看就是说,滚蛋,离我远点。靠
,你越是给这种暗示,我越是想把你弄到手。你的那种暗示,对我而言就是诱惑
,意思是,嗨,帅哥李守杰,快来啊,快来搞我啊……可是你那么傲,我也不好
太直截了当死缠烂打啊,所以我就忍着不跟你说几句话。当时我们项目组那帮小
伙子都想和你说话,唯独我不跟你说话,这么以来,我反而成了最能引起你注意
的一个了……」
听到这里,C女故作嗔怪地瞪了我一眼,恍然大悟似的说:「哦,合着半天
你不是真的正人君子啊,你这招叫欲擒故纵啊,你太坏了!不行,我上当受骗了
,我得跟你拜拜。」
说完她做生气状,揪了揪我的耳朵。
「哎呦哎呦,你轻点!」我一边求饶,一边狂笑,可心里却感觉舒服极了。
然后,我紧紧地把她揽在怀里,说:「行了行了,以后有你揪的。」
C女揪着揪着,变成抚摸了。静下来对我说:「其实,守杰,我也不是看见
谁都会把胳膊叉到胸前的,平时我也没那样啊。只是那天看见你的样子,不知怎
么地就有种威胁感,觉得要是自己不小心点,会很危险的。」
我一听,连忙问:「啊?靠,我怎么危险了我?从小到大别人可都说我老实
啊,都说「老实」俩字在守杰这孩子脸上刻着呐,怎么到你眼里那俩字就变成「
危险」了?」
「你呀,你是貌似忠厚,其实心理可坏着呢,看来我当时对你保持警惕性是
对的,一点都没看错你。」
「那你后来上了我的车啊。」
「你那哪是车,你那是贼船,上去了就下不来了。」
……
说到这里,我抱着她又是一阵深吻。其实,我很久没有过真正的吻了。跟前
妻刚认识时候有过,但婚后不久就再没了,甚至我和她之间连浅吻都没有,谁都
没有吻谁的欲望。后来认识了A女,也吻过她,但那时是逢场作戏,吻的时候还
感觉她似乎微微有点口臭,因此吻的时候,我起初是皱着眉头的,后来才慢慢适
应;跟D女时我是全被动的,但也感到似乎有些口臭,所以我也是起初皱着眉头
。只有和C女吻时,我才嗅到了醉人的芳香。其实,并不是本怪杰有怪癖专找口
臭女上床,而是我唯一真正欣赏的,没有任何隔阂与障碍的人,就是C女……
那天我们没有做爱,经历了这大惊大悲大喜之后,我们都有些累了。我们就
那么相拥着躺在床上,回忆着一些自己过去生活中的片段讲给对方。那一天,我
一句谎都没撒过,除了在她问起我离婚后除了她是否遇到过别的女人这个问题之
外。
当然,我相信她也不会撒一句谎,除了那个相同的问题。但是就是她骗了我
又何妨,我愿意被她骗,正如我愿意从记忆中抹去别的女人一样。
越聊越发现,我们两人间共同点太多了:我们都喜欢历史,但和那些喜欢汉
唐气象的历史迷们不同,我们都有悲剧情结,喜欢三国,十六国,唐末五代十国
,宋末明末那样的沉重历史,特别是明末史。甚至,我们都喜欢把自己幻想成崇
祯,面对当时内有流寇,外有鞑虏,上有天灾,下有人祸的乱世局面下,怎样救
苍生于水火,挽狂澜于将倒。我们都为崇祯勤勉与回报的巨大反差不平,为从此
华夏民族沦入鞑虏统治二百多年思想被奴化被阉割而扼腕叹息。她跟我说,她以
前常常会到景山崇祯上吊的那棵树下,一个人默立很久,回味,凭吊,深思,幻
想。
然后,她会设想,要是当时崇祯自杀的那个夜里,她能够变成一个穿越时空
的战士,把崇祯救出来送到南京,或许历史就要被改写。听到这里我惊呼,我的
天,我也一样啊,我也常这样做,我也常常这么幻想。
我告诉她我有些自恋,总是不知疲倦地要把自己弄得更完美。为此我没完没
了地读书,没完没了地锻炼身体,没完没了地学习各类技能,甚至有些强迫症。
我为自己制定了无数目标,为了这些目标不停地努力和奋斗。我喜欢自我牺牲,
我喜欢体会那种通过我的牺牲拯救世界的救世主角色。我不喜欢忏悔,我每做一
个选择都要深思熟虑,甚至显得优柔寡断,但我一旦做出了选择,我就不给自己
留下从道德上忏悔的空间。听到这里她惊呼,我的天,我也一样啊,我也自恋,
我也追求完美,我也喜欢制定目标,我也喜欢当救世主,我也不愿意忏悔。
这时我终于知道,我终于遇到了真挚的爱情。和这种挚爱比起来,甚至我和
我前妻之间最初那一段美好的日子都不再能叫做爱情了。那只是一种同情,一个
喜欢做救世主的人遇到了一个需要拯救的人,而这个人被拯救之后,就想把救世
主变成奴仆,想控制我,奴役我,压榨我,愚弄我,就像农夫与蛇的寓言故事那
样。
在离婚后,我原本是想比着前妻的反义词找一个一起过日子的,她一定要温
柔贤惠,能干家务,没有性冷淡的毛病,没有不可遏止的物欲,没有悍妇般的丈
母娘,没有一堆没完没了来蹭饭吃的穷亲戚,大概这就够了,所以我才会在C女
和D女之间犹豫那么久。但如果按照这个标准去找,我或许会找到一个能一起过
日子的人,或许会跟她积累起亲情,但肯定没有爱情。因为,那时我就是以一个
刻薄的挑剔者的眼光去看待对方,处处拿她跟前妻比较,哪还会有什么相互欣赏
?
不过说实话,离婚的人们,如果想脱离这种世俗眼光的窠臼,那是非常不容
易的,哪怕你本身再好的修养,再善良的本意,但受过伤害之后,谁都会变得小
心翼翼唯恐自己再度受伤。若不是我和C女那天去思陵玩,偶然找到了精神上的
共鸣,加上本次前妻棒打鸳鸯,我们或许没机会打开封闭自己内心的那道沉重的
大门。
就这样谈了很久很久,我感觉饿了。一想,靠,自从今早下了火车我就没吃
过东西。不,应该说,是从昨天晚饭后我就没吃过任何东西。想到厨房里还有方
便面和火腿肠,就起来去下点泡面。
我问C女吃不吃,她说她也吃。走到餐厅时,我发现餐桌上放着几个塑料袋
,打开一看,是两条中华烟,一条玉溪烟,两条易拉罐茶叶,五星级的,还有一
件白衬衣。我以为是C女给我买的,就回卧室对她说:「哎呀,你干吗呀,买这
么多东西。」
C女被我问得一愣,然后说:「那不是我买的啊,那是你前妻给你买的。」
我前妻买的?靠!这女人想干吗?我没料到前妻这个一向一毛不拔的不锈钢
公鸡,竟然还能想起给前夫买东西,再想想刚才对她的态度,再想想C女还在这
里,顿时感觉到这事挺棘手。
这东西我该怎么处理?要还是不要?即使不要,是出于礼貌送回去还是为了
向C女表决心扔出去?靠,前妻这人就是有毛病,以前跟我过的时候,一毛不拔
穷凶极恶,弄得我没啥好气色;现在离了,开始学温柔体贴了,还是弄得我没啥
好气色。真是应了那句话,一个男人要是不爱一个女人了,那哭也是你的错,笑
也是你的错,活着是你的错,死了也是你的错。
这时C女也穿好衣服起来了,跟我一起来到餐厅。面对着桌上一堆前妻留下
来的障碍物,我直犯愁。于是我看了看C女,问道:「怎么处理这堆东西?」
C女莞尔一笑,说:「那是你前妻给你的啊,你得自个拿主意,但别干违心
的事。」
我试探着问:「扔出去?」
C女含笑回答道:「那何必呢,那是人家一片心意,也不是你的本意。」
靠,她猜得真准,我是没打算扔出去。我又问:「那退回去?」
C女又回道:「那样你怎么跟她说?对她也是伤害。然后又说,留下来吧,
就当是朋友送的,她毕竟还是孩子她妈呢。」
靠,她太理解我了,理解万岁!
(二十) 似乎尘埃落定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我们很自然地谈到了结婚。现在很多离婚男女遇到一起
,各怀心事安于同居的现状;也有很多离婚男女去扯证,主要是弱势一方谋划强
势一方的财产,或者是求得什么保障。而我们谈到扯证,是真的打算相伴度过一
生了。
为此,我正式向父母通报了我和C女的情况。在此之前,我没有向他们提起
过我结交的任何一个女人,因为我不想在没有把握时说这个事,然后再遇到什么
变化,对他们也是一种伤害。特别是我家老爷子,都七十好几的人了,身体不是
太好,为我的婚姻也伤透了脑筋。老爷子这人太严厉,一辈子都没看他笑过几声
,我从小怕他怕的要死,实在不敢再弄些风云变幻刺激他。此外,我也不愿意跟
我妈谈这些,怕她又在我耳边重复那误人子弟的「跟人家搞对象要负责」的老调
。
但是,C女到了这一步。我在征得了两位老人同意后,在一个星期天带C女
到我家去了,我大哥大嫂,还有我侄子闻讯也来了。大家一看亭亭玉立、举止高
雅的C女,个个都满意得不得了。特别是我妈,拉着C女的手直说:「唉,多好
的闺女,咱家三儿能遇着她可真是福气啊。」就连平时不苟言笑的老爸,那天也
笑眯眯的,虽然没多说什么,但我看得出来,他的满意度是百分之百。
C女还有一个姐姐,早年移民到加拿大了,后来她父母也去了。C女离婚后
,她家里想让她也去了算了,但C女不去,因为她其实还是惦记自己的孩子。虽
然她平时也没什么机会见到他,但毕竟同在一个城市里,有时想想虽然没见面,
但起码隔的也不远,心理也稍微踏实点。C女其实是挺固执的一个人,她拿定了
主意以后九头牛也拉不回来的,所以她就没去。
向她父母提亲这事,我们是通过网络电话完成的。她们家通过电脑屏幕看到
我,也满意,祝福了我们,这事就这么给定了。然后我们俩翻老黄历,打算挑个
好日子去扯证。然后,打算过些时间有空了一起去趟加拿大探亲。
我们找了本老黄历翻来翻去,她突然提议道:「守杰,干脆,咱们选到我们
认识一周年那天怎么样?那不是更有意义?以后两个纪念日可以一起过。你记不
记得你是什么时候第一次见到我的?」
她的这个提议非常新颖,但是……我不记得那天具体日子了。回忆了半天,
也没法精准地确定那天究竟是几月几号。所以,我很抱歉地对她说了声对不起。
「什么对不起啊,我也不记得,那时咱俩都没操这个心。」C女倒是没有责
怪我,然后她又想了想,说道:「诶,我记得你提到过,你当时刚从上海出差回
来?」
「对啊?」我莫名其妙地点了点头。
「那你的机票什么的报销了没有?」她又问。
「当然报了。」说到这里,我忽然明白了,她是叫我查报销单据,一看机票
的时间,不就确定了吗?到底是搞财务的,真聪明!于是我连声附和:「对,对
,我到我们公司财务去查一下机票。」
很快从财务上查出了我从上海返回的时间是6月26日,根据这个时间,加
上老板给我的一天休息,我确定我们第一次相遇是在2005年6月28日,星
期二。
「这是个挺好的日子,都是成双的。」C女很满意我们的认识时间。
「可2005年是个单数啊。」我立马抢了一句,话说出来我就后悔了:妈
的,我干吗这么乌鸦嘴啊,这不是败人家的兴嘛。没办法,老习惯,做事情总是
不由自主地要刨根问底。
「傻瓜,2006年的6月28日不就全部是双数了吗?」C女一句话,定
下了我们领证的日子。
「嗯,对,相识一年,由单变双,这个意义不同寻常,挺好!」我高兴地附
和她。
在那个决定性的一天,我最终选择了C女之后,就断了和D女的性爱来往。
其实,D女跟前夫离婚后,她前夫也找了她无数次,痛哭流涕表示悔改。D女起
初见都不愿意见这个人,但问题是她前夫没了她伺候,才知道自己以前过的是神
仙日子,后悔得要死,也就没完没了地找她。后来见痛哭流涕没用,改成下跪发
誓了。
D女前夫的父母人并不坏,出了那事之后,他爹还曾经当着D女的面,用棍
子狠狠揍了那小子一顿;还跟D女保证,只要D女肯回去,就把写着老两口户名
的房子过户给D女,那小子要是再动手就让他净身出户。
当然,这些东西都是次要的,主要问题是D女有个让她天天牵挂的孩子,她
也想给孩子更多的爱。和C女确定关系之前,虽然我还和D女做爱,但看得出她
的立场已经有了松动,经常跟我说这些事。后来,D女显得渐渐忙了起来,其实
是经常回她前夫家看望孩子。
现在尘埃落定了,我就把D女约出来好好谈了谈。本来先开始,我是怀着满
心愧疚跟她说我打算选择C女的。谁知,小师妹知道了我和C女的事情后,不但
没难过,反而很高兴,说自己这些天一直为这事受煎熬,一边是前夫浪子回头、
孩子需要呵护,一边又舍不得这个老实忠厚的师兄。这样以来,大家正好皆大欢
喜。
我一听,简直喜出望外,一下子把我那点负疚感给冲没了。靠,本人这辈子
注定不需要为什么事情忏悔。
以前跟D女在一起时,我们一般都是晚上见面,我一直没给她买过什么东西
。现在要分了,就觉着有些欠了她,拉着她要给她买几件像样的衣服。D女坚决
不干,说:「守杰,我找你不是图这个的,我喜欢你是因为我觉得你人不错。不
过,你可别以为,你的小师妹能被几件衣服给收买了哦,要那样的话,我当初就
看错人了。」
我一听她这么说,自己都觉得惭愧了,也就算了。但是,我是下了决心要帮
她自立的。想来想去,突然想到我那个搞房地产开发的哥们军子。D女虽然是学
服装设计出身的,但一直在做销售;军子的公司是搞房地产的,看上去隔行如隔
山,但一样是需要销售。所以,我就又把军子请出来,吃了一顿朝鲜烤肉,席间
把D女的情况,以及跟我的关系向军子透了底。然后,我拜托军子能收留我的小
师妹。军子也是个爽快人,马上表示同意。我知道军子好色,于是又嘱咐他要照
顾好D女,不能对她耍坏心眼。军子满口答应,我这才算是心安了一点。
接着,军子又问了我的个人情况,我把选了C女的事情跟他讲了。以前,我
跟军子凑一堆时,我曾跟他讲过C女,但那时没定下来,只是跟他炫耀我一仆二
主式的艳遇。这次,我把与C女从认识到相知到最终选择了她的过程,向军子详
细讲了一遍。讲的时候,军子似乎是屏息而听。等我讲完了,他突然往椅子靠背
上一靠,似乎松了一口气一样,笑了:「守杰,你小子这下算选对人了。你大哥
我当初没唬你吧,那A女绝对不行,我一看就知道是个炮女,而你早晚得甩了她
。但这个C女,这可是百里挑一的好闺女,你小子就偷着乐吧。」
「是,是。」我连忙表示赞同,心里暗暗惊叹,军子这家伙怎么就这么会识
人看相呢?同样一个人,我就能被别人的伪装给骗得一愣一愣的,而他看看照片
就能一眼看个底朝天,这是多厉害的本领?不是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吗?他就能做
到不知人、不知面、却能知心。看来,人家这老板也不是白当的,不服可不行。
从一个卖服装的调到房地产公司做销售工作,意味着D女实现了从底层打工
者到都市白领的跨越。请军子吃饭当晚,我就怀着狂喜的心情,把这个消息通知
了D女。起初她不敢相信,核实了几遍确认无误之后,D女几乎喜极而泣,连忙
表示要请我吃饭。我一听,心说,靠,你那俩钱还是省点花吧,于是连忙说:「
算了,咱俩师兄师妹,也算有缘千里来相聚,恩爱一场,还是我请你吧。」
D女坚决不干,说:「守杰,你以后请不请我吃饭,那是以后的事情。但现
在这件事情,我必须请你,这是我做人的原则。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何况你
给予我的不是滴水之恩。我现在是没什么钱,但我的心意还是有的。我希望你能
答应我,否则我的心里不会安宁。如果你不答应我,那我宁可不要这份工作。」
我一听是这样,这顿饭那是非吃不可了,就答应了她。心里感叹道:唉,这
个女人不简单,人穷志不短,早晚会有大出息的。